
中國周易學會會長,山東大學終身教授、博士生導師劉大鈞教授,6月15日被聘為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,這在山東省和山東大學都是第一人。7月2日下午,劉大鈞教授在山東大學知新樓接受了本報記者的獨家專訪。
一口鄒平話,一頭斑白的寸發(fā),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,70歲的劉大鈞先生身著短袖襯衣,微笑著給我們講“經(jīng)”。仔細端詳劉教授,沒有大家傳說的那么神秘,但腦中裝著的經(jīng)典文字,隨時出之于口,寫之于手。
搞易學的常被人誤解
報社同事聽說我們采訪劉教授,慫恿我們請他給算一卦。雖一半成分是開玩笑,但也說明大家對研究周易的學者的一種認同。
劉教授笑著說,其實搞易學的常被人誤解。《易經(jīng)》所講的是天人整體之學,故被世人稱之為“五經(jīng)之首,大道之源”。文化這個詞就是從《易經(jīng)》來的,“觀乎天文,以察時變;觀乎人文,以化成天下”,觀天文而察時變,也就是說在觀天文的時候,可以覺察和總結(jié)出一些大的變化到來的征兆,人們印證這些變化,因此而生的思想就是人文。這里所謂的天文也就是天道,由天道而立人道,以人文教化天下。所以《易經(jīng)》非常重要的一點就是,看似很普通的一句話卻蘊含著很深刻的思想。
從漢到宋元明清,以至民國及十年浩劫爆發(fā)之前,沒有人將《周易》和算卦等同起來,因為在過去算卦的就是算卦的,算卦是一種正當職業(yè),并不受歧視。什么時候《周易》被直接扭曲成算卦了呢?“文革”期間,當時算卦都被禁止了,那些算卦的人都沒了生路,這時就有一些算卦的把高亨先生研究《周易》的書擺到卦攤子上,用它作為一種保護自己的方式,讓人覺得所謂算卦也是學術。
劉教授說,《周易》確實與算卦有關。但是我們在大學里,主要是講它的人文思想、它的哲理,但也得讓學生知道《周易》和算卦的關系。
現(xiàn)在的問題是,雖然算卦不禁止了,但有些人為了附庸風雅,偏要把算卦和學術攪合在一起,往《周易》上靠。馮友蘭先生在給1987年首屆“國際周易學術研討會”的賀信中說:“我有個建議,研究《周易》當然以《周易》哲學為主,但是《周易》本身就是一部卜筮書,《周易》的哲學思想有些與筮法有關,因此對筮法也要作調(diào)查研究工作。”張岱年先生也曾說過,只有全面通曉《周易》的象、數(shù)、理、占,才能算得上是一位真正的《周易》研究者。但是如果研究《周易》的目的就是為了算卦,則不免流于小道。如果研究筮法是為了全面深入地通曉《周易》的人生哲理智慧,則未嘗不可,這也是易學研究所必須涉及的內(nèi)容。
胡喬木慧眼薦才
劉大鈞的學術之路具有傳奇色彩。高中畢業(yè)后連續(xù)三年報考大學,都因親屬成分問題而不能如愿。后來,他的外祖父指給他一條自學成才的路:研究“大道之源”的《易經(jīng)》。自此,劉大鈞便白日干活,夜讀《周易》,穩(wěn)住心性,潛心研讀,背誦六十四卦及《易傳》,寫下幾十萬字的讀書筆記。
1978年劉大鈞的第一篇文章《溫史釋易》在《哲學研究》上發(fā)表。時任中國社會科學院院長的胡喬木看了這篇文章,就給當時山東大學的黨委書記孫漢卿及校長吳富恒寫了一封推薦信,建議他們破格起用劉大鈞這位沒有大學文憑的社會學者。經(jīng)過考察,孫書記、吳校長也認為劉大鈞是一個難得的人才,又通過山東大學哲學系幾位專家的答辯考核,劉大鈞正式成為山東大學的一名教師。在此之前,劉大鈞是濟南一個街道辦服裝廠的倉庫保管員。
采訪中,劉教授講了他剛來山大時的一個故事:“我剛來山大,給學生上課,害怕晚了,上樓都是一步三個臺階噌噌地往上躥。李武林老師看到后,就讓我到他辦公室去。我不知道什么事兒。他說,為人師表一定要穩(wěn)重,你是老師,學生都看著呢,你身體再好,也要一步一個臺階地往上邁。為人師表,舉止要溫文爾雅。李老師的這番話讓我受益終生,時刻記著我是老師,要處處為人師表。”
知其不可而為之
盯著劉教授一頭華發(fā),我們心生“皓首窮經(jīng)”之嘆。劉教授談起當年研究易學的不易。他說,過去學術傳播無非四個手段,一是開課授徒;二是著書立說;三是舉辦學術會議;四是辦刊物。在這四個方面,劉教授克服各種困難,都取得了顯著的成就。
單說辦刊物。劉教授講了一個籌錢的故事。“一開始的時候我是典型的書呆子,辦《周易研究》雜志,沒錢,想讓某出版社幫著印。我跟吳富恒校長說了一下,吳校長爽快答應了,我們一起去那家出版社。吳校長一說明來意,人家就開始講自己的困難,咱們聽著,恨不得身上有幾塊錢掏出來再給人家留下,更不要說跟人家要錢了。人家講得這么困難,吳校長非常認真地聽著,點著頭。講完了以后,吳校長最后說,咱們都有困難,一起克服吧。出來以后我對吳校長說,我真沒想到是這個結(jié)局。吳校長說,你一找我,我就知道是這個結(jié)局。我說,校長既然早知如此,那為什么還跟我去?吳校長動情地說:世上有很多事,都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。有些事情明知道辦不成也得去辦,因為咱們做的是‘義舉’,看上去很傻,但實際上這是一種賢人之愚。這樣的義舉并不是誰都有機會做的,今天你讓我和你一起來,我就能和你一起做一件義舉,我很高興。這樣的事情要是做多了對我們的身體、家庭、對我們的各方面都有好處,這不就是《易經(jīng)》上講的‘積善之家,必有余慶’嘛!”